三个经历和正要经历死亡的人

好看影视 港台明星 2025-08-25 16:54 2

摘要:还没到阿娇家,她就先给我做了番说明,特别围绕洗衣机,「我家比较小,有老人,洗衣机还坏了,乱糟糟」。进门打过招呼,又一次提到洗衣机,「不好意思空间比较狭小,洗衣机只能放在我们的卧室里」。

还没到阿娇家,她就先给我做了番说明,特别围绕洗衣机,「我家比较小,有老人,洗衣机还坏了,乱糟糟」。进门打过招呼,又一次提到洗衣机,「不好意思空间比较狭小,洗衣机只能放在我们的卧室里」。


那天是立秋,天朗气清,阳光透亮地落在她的卧室阳台,也落在她口中那台洗衣机上。洗衣机看着和我家用的那台没啥分别。既然已经站在了它面前,阿娇说,不如先来帮忙把衣服晾了,正好刚刚才修好它。


抓住因为沾水而变重的衣料,用力抖动唤醒,归还它形状,送出窗外,递给热风。阿娇动作麻利,举起撑衣杆像从头顶摘枚果子那样自然,和她几小时前仍虚弱的声线、一天前仍在医院化疗的病人身份撑开一个微妙的断裂带。


我对她把手臂高高举起的动作敏感,也对微微弓背的身体姿态敏感。几个月前,我刚完成一场双侧乳腺的小手术,并因此发现身体里另一个病灶。很长时间,我无法抬手到眉毛以上的位置,牵扯痛让我佝偻驼背了一阵,随后是刻意地纠正挺直。总之,都不是那么自然。(这也让我作为写作者的习惯性后撤,在这篇文章里显得违和。这一次,隐藏「我」将变得不那么自然。)


阿娇是位「著名的病人」,你或许更熟悉她的另一个网名「柱子哥」。从28岁到35岁,她两度患癌,职业际遇与人生轨迹因疾病而一次次偏转。现在,阿娇是一名原发性印戒细胞胃癌晚期患者,一位抗癌博主,一名作家,一个在公众领域频繁就肿瘤末期患者的生命关怀、安宁疗护等议题发声的表达者。


阿娇很关注我的病情。每隔两三周她会忽然线上出现,问身体情况,督促我关注某些指标,给我介绍专家。我的新问题不危重,但棘手。与阿娇和她家的洗衣机相伴聊天那天,我刚从医生那里得知一套手术方案。「不容易,是个大工程」,阿娇给出评价,并且建议,「趁还没有术后留疤,可以抓紧去拍套裸体写真」。


有的相遇是本能,就像旷野上两只小动物忽然挨紧毛茸茸的两颗脑袋,嗅到遥远但熟悉的气息,也许是一点医院药水味,一点生命力衰颓受阻的困惑,和对死亡的恐惧焦虑?或者是在疼痛与疾病信号下,对忽然不合身贴肤的这具身体的间离?但除此之外,将我们隐约相连的除了作为「病人」,还有同为「读者」——初见时,我与阿娇正巧在读同一本书。那本书叫《哲学家的最后一课》,作者是已逝的人大哲学教授朱锐。


《哲学家的最后一课》这本书,是被医学宣布仅剩数十天生命后,哲学家朱锐留给读者的最后十日对谈,结合他在生命终末期,于中国人民大学开设的最后一门哲学课。


从大学教室到安宁病房,这是一本「谈论死亡,是为了更好地活」的生命教育之书,也是我原本正在进行的工作:那时,我正在筹备和朱锐的姐姐、同为大学教授的朱素梅,围绕作品展开一场对话。


于是,一条蛛丝串联起诸多际遇,作品本身成为原点,作品里的对话形式则得以延伸。我与阿娇在她的家中见面,一起聊了聊彼此,这本书,还有各自眼中的死亡;与素梅老师的线上相见也于随后发生,她对我讲起朱锐,讲起他走后这一年,念了一段她在那天上午写给弟弟的话。末了,我们彼此道谢,都知道在这短暂连接后,会有什么变得不同。


图源《第七封印》


文|aike

编辑|oi

Side A| 肉身沉入深海

身体总是被遮蔽,但身体知道怎么死


每个人都发过烧。体温升高时,「身体」的每一寸反馈都忽然不容忽视,冷与热交替造访,轻与重的感知也暂时失灵,你能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皮肤、牙龈、肠胃还有骨头缝。那时,躺在垒起的知觉里,人会觉得孤独。


生病的人会孤独,重病的人尤其。「性情大变」的病人是被孤独感击碎的人。得知或许要开腹手术的那几天,我总在街上闲逛,每隔几分钟触亮一次手机,与每一个原本打定主意不再联系的人聊天,询问要不要见面。人在那几天的状态更像受惊的野兔,定定地盯着身体内部的哪怕一丁点风吹草动。疼痛来时,像要拧干这具身体,总是半夜一身囫囵汗惊醒,胸腔在起伏,手脚动弹不得。「像溺水」,我曾对朋友说;「肉身沉入深海」,阿娇这样对我说,「且知道自己不会被拉起来了」。


图源《死前欲望清单》


在生命最后时段,病床上的朱锐将生存方式形容为「寄居蟹」。「失去身体的过程很快,不过是一个星期内的事。长在尾椎上的肿瘤压迫了下肢的神经......腹水也是突然出现的。癌细胞导致腹膜的血管通透性增加,液体渗入腹腔,然后淹没整个上腹、下腹,影响呼吸和进食,人很快消瘦下来,瘦得只剩皮包骨头......我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张人皮,挂在我的骨架上。」


除了这段文字,朱锐没再对外界具体强调过病痛。对守在病床前的姐姐,他顶多有时会说,「我现在需要休息」,那时朱素梅会知道,朱锐正经历疼痛,「但是到了我们这个年纪,我们也知道疼痛是不可避免的」,没有人可以代他体验。


朱素梅会为弟弟做抚触,触摸病人的胳膊,脚,这是生命关怀的一部分。朱锐喜欢这种身体的交流。有一次他咳得厉害,朱素梅试图抚上他的胸口,他拒绝了。朱锐从小主体意识强,需要独立空间,姐弟俩长大后几乎很少再有肢体交流。她记得朱锐那时已经瘦到脱形,胸前还植入了一个输液港,她笑着安慰他,说你怕什么,你就把这当成我们还小的时候。


朱锐却问,我现在这个样子,你怕不怕?


她强忍住没有哭,只是对弟弟说,你傻呀?朱锐放松下来,抚触终于顺利进行下去,有时是胸口或后背,后来,他甚至会主动要求,希望姐姐帮忙摸一摸肩颈。


2024年8月1日,朱锐于安宁病房去世。在病情汹涌直下那个月前,他大多时候独自完成治疗,与主治医生沟通,化疗,在重症病房住院,随后回到自己独居的家中,进入了一种新的日常。朱素梅起初劝弟弟与自己同住,或允许自己陪同,被朱锐坚定拒绝。朱锐的朋友很多,自2022年秋天确诊以来,无数关心他的人组成一个强大的后援团,时刻预备给予支持。除了治疗伊始,朱锐都明确拒绝照护与探望。


他是家里老三,他们还有一个哥哥。哥哥下厨很厉害,朱素梅说,不像自己做饭不在行。得知弟弟生病后,哥哥不止一次从安徽老家赶到北京,带来好吃的蔬菜,朱锐很爱吃哥哥做的菜。三个人坐在一起,就像从前那样谈天说地,好像也不太谈到病。当朱锐吃饭香、「吃好了」时,哥哥和姐姐会格外高兴,似乎这就是生病后这个家里最大的变化了。


朱素梅记得朱锐刚从美国回到家人身边,父母有时给他夹菜,他完全无法接受。他会直接强调,这是我自己要做的事情。自己能做的事情不让别人帮忙,他一向这样生活,生病后也没有丝毫改变。姐姐了解他,也尊重他,「一个人自己的病可以自己去处理,这是他一个很大的尊严和他自身对力量的肯定。」


图源《生之欲》


作为病人,阿娇也是如此,我也如此。一个人去医院没什么奇怪的,或许内心深处我们都认同着,并不存在什么「陪同」。疾病的现场,从来都只有你一个人「在那里」,除此之外的那些,哪怕你在最近处看见,也「看不到眼里」。


阿娇昨天晚上吐血了。晚上出院回到家,胃里不舒服,玩手机时正好看到此前网暴她的博主发布道歉声明,就像小说里写的那样,桩桩件件涌上来,阿娇冲进厕所吐了,随后发现里面有血。吐完还是很难受,她把老公叫起来。


「你怎么了?」醒来的人问。

「我吐血了。」


但也没有然后了,难受与睡眠同样无法转移。末了两人再度回到床上躺下,被痛苦浸润的人继续漫长忍受,被唤醒的人继续睡去。


「这就是我具体的死亡,」阿娇蜷在椅子里说,「我现在吃一点东西,喝口水,胃都会僵住,你知道胃瘫吧?这几天我一个人在医院躺着,整个肚子和胃就像压了一块石板。也不会起身去开灯,就一直看天色暗下去。」


现在呼吸和不呼吸又有什么分别呢,那时候她想。


「现在说话的此刻,我的感受是有点恶心,胃里就像有个擀面杖,要把胃酸擀出来一样,扭搅在一起。身体和精神感受都很丰富,而且经常会有解离感。」

这些感受会在这副肉身变得沉默后通通消散掉。但失去这些关于身体的汤汤水水,名叫阿娇的这个人的死亡将变得不再具体。汤汤水水,这是一个独属阿娇的用词。


我想起两年前的某次体验采访,在殡葬服务行业工作的受访人带我去殡仪馆,旁观了一次「故人沐浴」。这是一项近年来引入国内的遗体照护服务,家属在场观礼,护理师为遗体洁面、敷面膜、剪指甲、洗澡净身、化妆......整套流程像沉浸式的泰式SPA,只不过,在逝者无法自主移动身体的情况下,一切仰头侧面或翻身动作都需要护理师贴身搬动完成。


那时,四周音乐舒缓,墙纸是暖黄色的,礼仪师动作轻柔,护理师先调试花洒水温,将水流送向逝者枯白的头发,然后是额头,锁闭的双眼,鼻子,嘴唇,下巴。就在这毫不停顿的仰面洗脸过程里,我像呛水一样无法停止咳嗽。身体其实什么都知道:是身体在承载时间,记忆爱恨,与疾病共生,最终命令自己不再与超出界限的损耗对峙,用生前最后的不协调揭示新的协调——身体知道没有活着的身体会在迎面落下的水流面前竟不呛咳,也知道日常扶起后脑或上半身不至于让一个壮汉呼吸急促。当眼前的身体直接分明地显示,它不再「知道」时,那便是死。死是一个否定,这否定终止一切在场。


图源《死前欲望清单》


在美剧《死前欲望清单》(Dying for Sex)里,女主角临终前,安宁疗护的护工来到她的床前,这样对她说起死亡这回事:


「死亡不神秘,不是医疗灾难。这是个身体的过程(a bodily process),就像生产,或是上厕所,咳嗽,性高潮。因为你的身体知道该怎么做。


身体知道该如何死亡(how to die),很酷吧。


好,接下来是可预期的事:在生命的最后一个月,你不会再下床,你会减少吃喝,也会睡得更多。谵妄很正常。有些人说他们会觉得时间停止流动,你有这样的感觉吗?两至三星期后,你的日常生活都需要人帮忙。但是死亡的过程中,我最喜欢的是......你的身体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并且会进入酮症的状态,会降低饥饿和疼痛感,而且会提高愉悦感。当你开始主动死亡(active dying)时,主动死亡是一段神圣的时期,至少以前是,而且在世上某些地方仍是。当你非常接近死亡的时候,你的身体开始停止运作(start shutting down)。主动死亡时,你的意识不会完整,下颚肌肉会放松,呼吸会改变,喉咙深处可能会有流水声,很遗憾的是,这是由一种叫做最后分泌造成的。


当你非常接近死亡时,呼吸会进入一个,深度缓慢和长时间暂停的循环,到最后,吐出最后一口气,而没有吸气。就这样。」

Side B| 承认「我不知道」

体验就是表达,死亡的唯一形式就是对它的体验


前段时间,朱素梅去政府管理机构注销朱锐的身份信息。一个幽长的办公空间,外面的等待厅满是来访者,都有各自的事要办。那是个很小的窗口,她把朱锐的证件递进去,里面那个人说,那我打孔注销了。她点点头,点头的同时,眼泪「像河水一样」朝外涌。窗口里的人把打了孔的证件用双手托着,等着,并不打扰她在窗外的崩解,两个人都没有出声。直到她可以止住泪水,接过那个薄薄的证件。那之后,社会上就不再有朱锐这个人了。


在朱素梅家里,朱锐总爱搬把椅子,紧挨着坐在姐姐身边,久而久之,家里的餐桌旁边便有了固定的「朱锐的位置」。朱锐走后,朱素梅依然习惯坐在那把空椅子旁边,偶尔回过头,恍惚间依然觉得弟弟还在。有时她在心里与朱锐对话,就像以前他俩总会书信往来对话那样,「朱锐,你一定想不到现在是什么样吧?」


空椅子上不再出现的身影,是死亡造成的塌陷,对活着的人来说,「死亡的发生」和「死亡的意义」之间还有一段长长的路。填补丧失的方式许多,仪式或叙事,或是震惊与蜡烛的社媒emoji。而在朱锐的主动推动下,名叫「朱锐」的哲学家之死成为另一种可能性。


图源《第七封印》


2024年6月23日是人民大学的毕业典礼,那天,朱锐在重症病房录下的毕业生寄语,被千万个年轻人听见,画面里的朱锐形销骨立,但依然挺直身体撑起那件特意挑选的上衣。在同一天,朱素梅来到主治医生的办公室,被告知朱锐的情况很不乐观,「随时都有可能走人,一两天也有可能。」那时,她平静地问,如果乐观点来看呢?


乐观点的话,估计最多还有一两个月。医生回答。


「医生说你预计还有一两个月的时间,所以我们要抓紧开始做后面的准备。」朱素梅回到病房时,如是告诉朱锐,朱锐也是平静的。她随后转身开始联系安宁病房,挂号,处理相关手续流程,再回到病房时,弟弟告诉她,自己刚才联系了记者解亦鸿,会在「只剩个把月的时间」里,每天和这位年轻人聊聊。时间很紧迫,「也正是这种紧迫感,让我觉得我应该跟大家分享我对死亡和生命的思考。」


是这一个起心动念有了《哲学家的最后一课》。去世9个月后,这本书在众人的帮助下得以面世。正式发布那天是世界读书日,朱素梅出席了新书发布活动,之后的一切便已超出预期所及,也可以说与幽深的死亡再度间隔:越来越多人成为对话的参与者,人们谈论,共振,追问。朱锐又一次「进入了社会」,只是这次不再是身体。那天晚上,朱素梅在家里放声涕泣,她说这些无关哀伤,并没有致命的哀伤,而是种彻底释放。事实上,朱锐度过了极好的一生。


那么,回到死亡的恐惧本身呢?对哲学家朱锐来说,他用道成肉身的方式留给世界这句谶语,「哲学家是不惧死亡的」。可我得承认,此刻的我依然怕死,对死亡的恐惧或焦虑就像死亡本身一样难以撼动。深渊里是严丝合缝的黑暗,逻辑推演或是实证在前,或哪怕是信仰,它们都像亮度不一的火把。举火把的人一天不向深渊处跃下,前方的视野便始终瘠薄。但说到底,有路的话,谁又会跃下深渊?


图源《生之欲》


阿娇也恐惧着死亡,或者,也许她的表现更多像是一种茫然。从7年前得知患癌那刻起,她把作为「病人」的那个自己,用康奈尔学习笔记般的框架规划与管制起来,每个信息节点力求纤毫毕现,明确且全面:重疾险要涵盖哪些项目,挂号求医的流程里怎样获得最精准权威的判断,如何靠自己的信息筛选与判断获取化疗靶向药,诸如此类。


在不同时段,她用不同的社会身份活着,承接金融和法律工作时是一个,躺在病床上接受腹腔热灌注化疗的是另一个;在雅加达租住大房子、无数衣服和肆意生活的是一个,在老家白城与唤她小名的家人,用无事发生的态度闲聊的是又一个,而在上海蜷在房间一角唯一的那个书桌台前,小口喝奶茶的是另一个。不管是哪一个,她都在用力着。「使圆劲儿」,她自己这样形容。


最近,她再次详细了解了一遍自己的身后事,退休金,保险,这关乎身故后她可以留下多少钱。她忽然问我,「你觉得我死之后,世界到底会怎么样?」死的茫然叠加死后的茫然,我永远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但提问像一下子从她身体里汩汩冒出来,一道道符令似的绕着我飞,「你很留恋活着吗?你有在某一个不安的环节想过,就这样吧,请给我一个确定的不好的结果吗?」

「如果没有使圆劲儿,你会有种怯生生的后怕或者悔恨吗?」

「每次出国逛博物馆或者看文物,我都在想,为什么所有人死的时候留的东西都好抽象?」

「你觉得我的主调是什么?」

「为什么我的形状还没有消失?」

「为什么大家会离我这么远?」

「为什么我的身边没有亲近之人?」

「你不觉得这样很寂寞吗?」


图源《死前欲望清单》


1年前发现晚期胃癌时,医生判定阿娇的预期生命只剩1年左右。写下这句话的此时此刻,她正与家人一起飞往俄罗斯,她们会在冬宫参观木乃伊,在涅瓦河畔远望圣彼得堡,去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故居端详他的手稿。在那之前,她会先去北京参与一场实验戏剧,之后,是与闺蜜们的济州岛旅行。阿娇手里那本《哲学家的最后一课》满是她的批注,「你有没有注意到翼装飞行?这是一本没有什么废话的书,朱锐老师的话语在后期一定已经是片段式的了,但他两次都提到翼装飞行。他只用了几十个字。其实那是每一个受限于病床的人,每天无数遍会在脑海里出现的事。」


「年轻人:在这段时间,还有哪些快乐的瞬间吗?

(回答):当然有。对我来说,我们之间的交流就是一种最深的慰藉。还有你们送给我的飞行玩偶,也让我特别开心。插上翅膀......青鸟传信......翼装飞行......谢谢你。」


图源《第七封印》


你见过在空中飞的蜘蛛吗?日本作家宫本辉给它们起名「飞天蜘蛛」,据说,这种蜘蛛会在有风来时朝天空吐丝,风会带着它们飞起来,飞到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有水手就曾在航行时,与飞翔在大海上的蜘蛛们相遇。肉身在深海浮沉时,阿娇给自己念过一句咒语,「普通人得了癌症以后依旧可以拥有璀璨人生」,咒语化为浮木,她勉力抱着木头,顺着洋流漂。有时脑子里出现一些干燥的意象,比如埃及的金字塔,方尖碑,神庙边被捣毁的雕像,阿娇觉得活成那样也不赖。偏倒在角落,来处模糊,和碎碗纸屑混杂在一起。


朱素梅如今已退休在家,如果还能在想象中重新站回大学讲台,她或许也会开一堂关于死亡的课,叫它死亡教育或是生命教育都行,课程会是案例教学,她会引导学生们提问,提自己面对死亡时或好奇,或困惑,或恐惧的各种问题。她并不知道多数的答案,但是她们可以讨论,对话,并经由此,与随处所栖的朱锐的生命力连接。这堂课的绪论,她会命名为「生生不息,生死流转」。

最近阿娇低钾,躺在医院里看着那台机器将小小一支注射器里的钾,一点点推进心脏。她知道如果此刻对自己下手,两小时的流速变成两分钟,一切会不一样。心衰是当下情形里对她而言最不痛苦的死法。她定定躺着,什么也没有做,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之后的几小时她会吐血,再之后她为我开门,我们一起晾衣服,我还给她推荐网络小说,那天晚上她们会吃湖南卤粉,第二天她会在北京收到无数鲜花,花里有很多莲蓬,是2025年夏天来过的痕迹。


图源《生之欲》


《哲学家的最后一课》

朱锐,中信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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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青年志Youtholog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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