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败李小龙的那个男人，他来了！

摘要：2018年，已经老的颤颤巍巍的他走上香港电影金像奖的颁奖台，接过了终身成就奖。

本文作者：哈布斯堡的彼得巴甫洛夫斯克大公

李小龙专题转眼已过去好久。但是。话题结束了吗？

并

没

有

！

让大家久等了。下面，让我们来谈那个打败了李小龙的男人。

他在香港电影历史上的地位无与伦比。但本人却非常谦逊随和。

他，就是电影！

2018年，已经老的颤颤巍巍的他走上香港电影金像奖的颁奖台，接过了终身成就奖。

开口第一句就是：将一个终身成就奖，奖给一个终身没有什么成就的楚原，你们这是强要，逼我说一句受之有愧啧。

随后他侃侃而谈的说了四分钟，有一半时间讲电影圈的尔虞我诈，有一半时间说他戎马半生的人生感悟，全文字字珠玑，我不敢藏私，下面全文听译奉上。

只能说文化人终究是文化人，成龙拿专业精神奖的时候，只能对着台下的房祖名说，你想拿我这个奖要等到30年，而且还不能迟到早退。

大家仔细读一读下面这段，体会一下差距吧。

将一个终身成就奖，奖给一个终生没有成就的楚原，你们就是强要，逼我讲一句：受之有愧啧。我的确受之有愧。

回首半生，青衫人老。

在漫长嘅人生中，有开心的时候，但困难的日子都有不少，人生大概都係失意倍多，如意少。

我破佐香港的最卖座纪录，老板即刻跟我签新合同，人工加十倍，人人都话说我是香港最幸福的导演。

十几年后，我的戏不卖钱了，拍完几部扑街片，就想拍《天龙八部》。

开机前一日，方逸华小姐出来撕佐这张通告，不给拍，入到写字楼，第一句就问我：边个给你拍《天龙八部》的？蚀着本，你有的赔咩？最后两句就话：楚原，你根本不懂电影艺术，你根本不识拍电影！那时人人都话，我是邵氏公司，最难堪的导演。

但是“人生”这两个字呢，

就是“欢声”同“泪影”四个字砌成的，没什么奇怪的。

任何人，无论你昨日几风光，也无论你昨天几失意，

天有天光的时候，

你还要继续做个人，

继续生活下去，

因为明天总比昨天好，

这个就是人生。

不讲你不知，人生原来同打麻雀一样个啧，

有东南西北风的，

你打到北风的时候，又是另外一个人生。

如果你好想跟我一样，老得冇得路了，记得年轻的时候多留点钱呀。

老到像我这样，连终身成就奖这个老人牌都来买了。

那你应该，应该怎样呢？

应该“管他天下千万事，闲来轻笑两三声”。

到老的时候，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事，

管他喜怒哀乐，

管他恩怨情仇，

全部都当他是菩提明镜，

笑一下就算了。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最后，我送给大家我喜欢的几句话：

当你回首往事时，

不因碌碌无能而悔恨，

不为虚度年华而羞耻，

那你就可以很骄傲地对自己讲，

你无负此生。

多谢！

这就是楚原。他，就是电影！

这不是我说的哈，是在1997年曹建南导演的《精装难兄难弟》里，楚原亲口对黄子华饰演的王晶卫说的。

剧照为证。

不得不说这个形容非常贴切，一点夸张都没有。

但是，但是哈，楚原老爷子说自己终身都没有什么成就，这也不是虚言。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有时候就是那么魔幻。

就像成龙，奥斯卡终身成就奖都得了，但在自家的香港电影金像奖上从来没拿过演员奖项，倒是最佳动作指导奖拿了十次。

终身成就奖也没有，只拿过一个专业精神奖。

王晶也是，挖掘了多少港片女神，比如张曼玉、舒淇、邱淑贞。但他很难说是个好伯乐，因为那些女神的处女作都是他拍的，但成名作他没捞到几个。

楚原就是处在这样一个类似的框架里，他引领了一次香港电影的方向，掀起了一阵堪比巨浪的风潮，不对，应该说不止一次。

就在李小龙活跃的那段时间，楚原就掀起了不止一股滔天巨浪。前段时间我们光聊李小龙了，现在就简要介绍一下，在李小龙红火的正当时，其他人在忙什么。

正如前面介绍的那样，当时的形势啊，是邵氏片场，张家天下。

回看李小龙作品《唐山大兄》上映的1971年的香港电影票房排行榜。

除了319w的《唐山大兄》夺冠之外，第二三四五名连着四部都是张彻导演，狄龙、姜大卫主演的电影，分别是《拳击》（票房172w）、《新独臂刀》（票房159w）、《大决斗》（票房137w）、《无名英雄》（票房120w）。第六名才是当时落寞的李翰祥拍的小成本民俗骗术片《骗术奇谭》（票房107w）。第七名是已经远走嘉禾的罗维拍的旧片，郑佩佩主演的《影子神鞭》，票房104w。邵逸夫上映来恶心罗维的。

从这个榜单可以看出，罗维是货真价实的百万大导，但也就那个水平。而张彻，那是珍珠都没有那么真的“真”百万大导，一部百万不是本事，部部百万才是真本事。

但人心难测，世事无常啊。

1971年是个风雨飘渺的前夜。李小龙崛起之后，短短两三年时间，张彻远走台湾，还带走了刘家良。李翰祥从台湾猛龙过江回港，一部《大军阀》捧红了冷面笑匠许冠文，如果邵逸夫要是知道这个光头主持人会是嘉禾在李小龙之后狙击邵氏的一员大将，会掀起香港本土粤语喜剧电影的大潮，会让整个香港文化界全面倒向本土意识，不知道会咋想。

张彻去了台湾成立长弓，刘家良和唐佳分道扬镳，为将来香港电影圈的“四大家班”的诞生埋下了雏形。

这个时候事情要分两头说了。

刘家良作为动作指导，带着一整个班底去的台湾。李翰祥在香港玩上了高雅，什么风月片那都是为资本家拍的，李大导真正想玩的，是宫鸾巨制，是才子佳人。《金瓶梅》是为了讨好劳苦大众顺便赚点小钱钱，李大导心里真正装着的那必须且只能是《红楼梦》啊！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李翰祥和邵逸夫都没抓住许冠文这个顶级人才，因为李黑子的心就没放在这一块上。

但是，但是哈，其实许氏兄弟能够爆火，这个路，也不是他们兄弟开的。

我们知道许冠文是李翰祥捧红的，但他的《大军阀》可是根正苗红的国语片。

许氏兄弟日后的爆火，带动的可是香港本土的市井文化，也就是粤语文化。

而掀起这一阵本土化浪潮的，就是那部票房上打赢了李小龙的作品，名叫《七十二家房客》。

导演，就是楚原。

这不是楚原第一次带起一阵影响整个香港电影的风潮了。

这个我们之前风月电影专栏里也提过的，普遍认为香港第一部风月片就是李翰祥和许冠文的那部《大军阀》（1972年8月17日上映）。

但这是不对的，因为楚原导演的《爱奴》是7月9日上映的，比《大军阀》早了一个多月。说《大军阀》是第一部风月喜剧还差不多，第一部风月片绝对是《爱奴》，毕竟他是100部史上最好的香港电影里唯二的两部风月片之一（另一部是方令正的《唐朝豪放女》）。

《爱奴》的地位很高，但票房么？也不能说是扑街吧，但肯定不是很好看。

为什么会这样？

这就要从楚原这位香港电影历史上举足轻重的导演的个人风格说起了！

楚原，一个电影老炮，一个出身不太好的电影老炮。

他是香港知名电影人张活游的儿子，中山大学毕业，妥妥的文化人。

为什么说他出身不好？就是因为他是粤剧名家，华南电源工作者联谊会的发起人之一、副理事长张活游的儿子。

（楚原（左）跟父亲张活游（右）的珍贵合照）

换句话说，他是粤语片这个小圈子里的人。

香港电影很奇怪，他是有个明确的鄙视链的，这其实和资本市场有很大关系。

国语片因为有邵氏的关系，可以在东南亚卖片，市场巨大，赚得多，所以开的花红也多，相对制作精良。而邵氏早期的最大对手电懋更加就直接是从东南亚猛龙过江来港的。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意味着人家是带着东南亚国语片市场来的。

我们下期要谈的南派武林宗师刘家良师父，早期和唐佳搭档的出道作，还是左派电影公司的作品。两人还沾沾自喜，因为左派电影公司虽然政治立场上很扎眼，但它也是国语片公司，给的花红多。

接来了，就是粤语片公司了，也就是只能扎根于香港本土市场的公司。很明显，粤语在东南亚地方不是很受欢迎，市场小。哪怕在本土市场，说粤语的人也都是穷光蛋，市场能力弱于从大陆来港的国语小资。

这其实也不仅仅是语言的问题，更重要的是语言背后的文化问题。

如果说仅仅是语言问题，那么将粤语片翻译成国语版不就完事了么？

但事实上是粤语片背后的岭南文化，广东市井文化，粤剧文化，其实并不太受国语片观众欢迎。

这话其实也两说，毕竟当初黄飞鸿系列之所以能风靡，就是因为找了个粤语老倌关德兴师父。

所以，单方面说粤语文化不行也不对。

只能说，粤语和国语之争，两种文化的碰撞，粤语相对落於下风。

为什么说相对落於下风呢？

因为还有更差的。

那就是厦语片。

也就是台湾的闽南语片。

其实，按人口基数来说，整个东南亚地区，闽南语的覆盖可能比粤语还要广一些。

但在1950年代，闽南语群众的购买力水平肯定是绝对弱于粤语人士的。

谁让香港那会已经当了快100年殖民地了呢。

那为什么说楚原出身不好呢？

因为那个年代，有特殊的时代原因。

楚原在粤语片时代入行，左右逢源，拍摄了很多脍炙人口的经典之作，比如现在TVB还时不时在电视剧里回味的粤语残片经典《可怜天下父母心》。

还有在电影《精装难兄难弟》里无限吹捧，谢霆锋他老豆谢贤、南红、陈宝珠主演的，对香港电影产业影响至深的香港时装动作片《黑玫瑰》。

这可是1965年就上画的作品。论时代先锋性，比十年后张彻、胡金铨的电影更激进。

这个IP一直玩到新千年以后，香港无数电影人还在致敬模仿，甚至twins都拍过。

所以，别怀疑楚原引领风潮的水平。

但事实是，粤语片市场被邵氏和电懋大战打的连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时已经拍了六七十部电影的老炮儿楚原，也只得顺应大流，去拍国语片。

但他选的公司，是国泰！

对，就是电懋陆运涛死后，改组，现在也风雨飘渺的国泰。

他在国泰，拍摄了时装片《火鸟第一号》和古装武侠片《龙沐香》。

之后，楚原也预感到国泰的命运，这才去了邵氏。

此时，邵氏正处于“邵氏片场，张家天下”的末期。

也就是李小龙一鸣惊人的之前。

还记得吧，邵氏安排狙击李小龙的，正是楚原的《火并》。那是楚原加入邵氏后的第一部电影。

那当然是被秒到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爱奴》是在《火并》之后的1972年拍的，就是《猛龙过江》和《精武门》争夺年度票房冠军的那一年。

在李小龙专题里我就说，《火并》其实没有那么差，相反还很精彩。

那么现在，我就详细的解释一下，《火并》，以及之前的《龙沐香》，是怎么个精彩法。

以及，他们为什么会失败？

我们要从成功者身上找案例。

从雄霸邵氏的张彻的复仇阳刚版武侠电影，到嘉禾李小龙的功夫启蒙片，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就是简单的故事，爽快的镜头，伶俐的剪辑质感，一爽到底的一本道剧情。

就连现代武侠电影的开创者之一，大侠胡金铨的那部《大醉侠》，深究剧情的话，也不过就是一部相对简单的复仇故事。

看张彻炮制那那部“续集”《金燕子》就更明显了。

就连胡金铨本人，日后倾全公司之力拍摄的世界名著级别的武侠片《侠女》，也是扑街的命运。

真的，事实如此，正是《侠女》票房上的扑街，让胡金铨地位一落千丈。让胡金铨不得已像李翰祥一样回流香港，日后自己找钱买回了《侠女》的版权，重新剪辑之后送去了欧洲，才得以重见光明，一鸣惊人。

发现问题在哪儿了吗？

很显然，货是好货，但买东西的人不识货。换个市场，就一飞冲天了。

显然，香港，或者说整个华语片市场，还不能接受《侠女》这样相对毕竟复杂的电影，这也是胡金铨这位“全球五大导演”的经典力作也会扑街的原因。

毕竟同样的菜，墙内开花墙外香了。

楚原，面临的是同样的问题。

而且，可能更严重。

毕竟胡金铨出身好，运气也好，在邵氏就一部《大醉侠》便一鸣惊人了。

而楚原，《火并》那么高的质素，却被安排硬拼李小龙。

不过好在素质确实够硬，邵逸夫也没说什么。

只是之后，楚原的日子就不太好过了。

这两部电影，《龙沐香》因为是国泰出品，现在片源都散佚了，强如杜大佐也难觅行踪。

《火并》因为是邵氏出品，被天映修复过，我们还能看看楚原的风格。

正如香港知名影评人石琪所说：

《龙沐香》拍的只是两男一女，在奇情打斗之下，发展出三角爱恨恩怨的纠缠，最后在淡淡的哀愁中结束。

楚原式文艺纠缠，在这部奇情武侠片中，表现得比时装片更为具体。

是的，楚原式的文艺纠缠。

这是楚原式武侠电影的最大特色。

那部被拿来狙击李小龙的《火并》，就是这样一个故事。说是大同府知名银号福来钱庄，内储黄金逾百万两，使各方贼寇垂涎。独脚大盗滕奇影(罗烈饰)本欲邀钱庄护院文礼贤(陈骏饰)合谋，将钱庄金银据为己有，但却被文礼贤拒绝了；滕逐转向白氏姊妹玉燕(凌波饰)及玉莺(汪萍饰)着手，共襄劫金大举……

之后这四个人就陷入了楚原式的文艺纠缠之中。留下了知名台词，没有一堆“兄弟”“姐妹”“夫妻”之情分，能值五万两黄金。

这就和之前张彻的电影就有亿点点区别了。张彻的电影故事简单直接，善恶分明，胡金铨就更是了，因为钟爱京剧，只要在胡金铨电影里看见一个涂白脸的，反派没跑了。张彻虽然没有那么脸谱化，但也仅仅是没有涂上白脸而已。

善恶分明，爱恨简单直接，复仇畅快凌厉，纠缠？那是绝对没有滴。

这样的好处，是很对当时观众的口味。

之前我们提过，60年代香港经济迎来大发展时期，广大劳工人民群众兜里闲钱开始多了，娱乐产业空前发达，王晶的电影《五亿探长雷洛传》和TVB的《大时代》都描述过那一段称之为“鱼翅捞饭”的黄金时期，《雷洛传》甚至直言不讳的描述了当时香港黄赌毒产业的发达。试想，如果人民群众兜里没有闲钱，这些产业哪来的发达前景？

同样的，换个角度看，当时这帮劳苦大众民智未开，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东西怕是暂时欣赏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