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唐探1990》是春节档仅次于《哪吒2》的热播片，这部电影讲述了125年前旧金山唐人街的悬疑故事。周润发在其中饰演的协胜堂堂主白轩龄气度非凡，他家中供奉各路神仙，自认走到今天，靠的不是“文武双全，忠肝义胆”，而是“阿弥陀佛，哈利路亚。

《唐探1990》是春节档仅次于《哪吒2》的热播片，这部电影讲述了125年前旧金山唐人街的悬疑故事。周润发在其中饰演的协胜堂堂主白轩龄气度非凡，他家中供奉各路神仙，自认走到今天，靠的不是“文武双全，忠肝义胆”，而是“阿弥陀佛，哈利路亚。

在影片中，白轩龄提到了“石泉城”三个字，但未曾细说，那是1885年9月2日发生在今美国怀俄明州石泉城的悲剧，史称“石泉城大屠杀”。这是华人在美移民史上最惨烈的一幕，连二战时日裔的遭遇也远远不能与之相比。

事件爆发

19世纪下半叶，随着美国西部的迅速开发，横贯大陆的铁路建设带来了大量的劳动力需求。华工作为主要劳动力之一，承担了许多艰苦、低薪的工作，尤其是在铁路和矿业领域。石泉城（Rock Springs, Wyoming）是联合太平洋铁路公司（Union Pacific Railroad）在怀俄明州的重要煤矿开采地，1875年起，陆续有华工被招募到该地的煤矿工作。

1885年的石泉城

到1885年9月暴乱发生时，镇上有大约700名华人居民。镇上华工们在这里做工从十五年到一年不等，他们都集中住在镇北边铁路公司提供的宿舍里，简称唐人街。由于华工日渐增多，遭到了当地白人的敌视。

1882年，美国国会通过了《排华法案》（Chinese Exclusion Act），禁止华工入境，激化了社会上的反华情绪。与此同时，美国工会组织“劳工骑士”（Knights of Labor）在西部地区崛起，该组织反对资本家使用低工资的华工，主张将其彻底驱逐出矿业领域，理由是华人不参加罢工。

在1885年9月之前，该组织已经多次在不同地区煽动排华行动，并最终在石泉城酿成了大规模屠杀。

1885年9月2日，石泉城的白人矿工与华工在六号煤矿（Coal Pit No. 6）发生冲突。白人工人认为华工抢占了更好的工作位置，并要求他们离开该矿区。当天上午7点左右，约十几名白人矿工闯入六号煤矿，要求华工停止作业，并对不肯离开的华工进行殴打，导致至少3名华工受伤。随后，工头介入，试图平息冲突，白人矿工暂时撤离，但事件并未结束。

上午8点，白人矿工回到自己的聚居区，在酒吧和工会聚集地煽动其他白人矿工。中午时分，白人矿工在“劳工骑士”会堂召开紧急会议，决定联合起来驱逐华工，并准备武器。一些白人妇女甚至在会议结束后支持他们的丈夫和兄弟参加行动。

屠杀经过

下午两点，大约一百五十名暴徒持长枪短枪及棍棒冲向华工区，在‘不留活口，消灭他们’的疯狂吼声中，见人就杀，见屋就烧，华工住地浓烟滚滚，一片火海。华工们叩头求饶无效，开始夺路逃窜暴徒们边追赶边开枪。他们把华工打倒在地然后搜身抢钱。许多华工中弹倒在血泊中，被暴徒们扔进熊熊火焰里活活烧死。

镇上的马瑞医生在屠杀华工最激烈的时刻，在唐人街策马狂奔，一边挥舞着帽子一边咆哮‘不留活的’，而事后他就是陪审团指定的死亡公证人。

中国领事馆调查团记录写道：’星期四上午的场面非常可怕（暴乱在星期三下午开始）。一个华工屋子冒着烟，三具黑乎乎的华工尸体，另外一个房子也有三具华工尸体，不远处还有四具尸体。根据遗体现场判断，几位华工在自己屋里挖了地洞，上半身躲过了火焰，但是下半身完全被烧得都焦了。’

1885年9月26日美国《哈珀斯周刊》发表的石泉城大屠杀插画图

‘空气中弥漫着烧焦肉体的味道，好几具尸体被发现时，已经被山里的野猪撕咬烂了。’ 再往东，四具华工尸体倒地，是在逃跑时被击毙，其中一人跌倒在河边，躺在溪流里，脸部向上翻，曲扭着。往前点还有一个人横在地上，股部中弹，还有气。

一家当地报纸写道：下葬那天，当地政府官员来了，这时他才有机会看到尸体状况，他这辈子从来没见过这么惨烈的场景：无法恢复的残缺的躯干和肢体，烧焦的残骸，同一具腐烂的遗体上，集中了枪伤，刀伤和棍棒击伤。

有的华工跳入比特河（Bitter Creek），试图游到对岸，但暴徒在岸边用枪瞄准射击，很多人死在水中。还有一些华工逃入附近的山地，但因荒山无依，最终因饥饿、寒冷或被狼群袭击而死亡。

最令人发指的场面发生在唐人街中心地带，一些白人暴徒在街道上当众处决华工，并将他们的尸体丢入燃烧的房屋。一些受害者被反绑双手，活活推入火焰中，有15具尸体因被烧焦而无法辨认身份。

傍晚时，大部分房屋都烧得差不多了，暴徒们纷纷吃晚饭。晚饭后，大约5名暴徒继续分工点燃剩下的华工宿舍。

清公使郑藻如致美国国务卿的外交信函中记载：“华工的房子大部分在白天被焚毁，少部分在傍晚起火，持续燃烧至半夜。在这段时间里，镇里有男人，妇女和小孩子一直在参加洗劫。”

有的白人挖开华工宿舍地板，看是不是藏着金子，有的把铁箱子搬到街上，想办法撬开。有的轰赶着连华工们养的家禽。有个参加洗劫的人说，我打斗了一天了，总不能空着手回家吧。

最终75处华工住宅被完全烧毁，整个华工社区几乎化为废墟，至少28人遇难。

9月3日清晨，怀俄明总督弗朗西斯·沃伦（Francis E. Warren）接到紧急电报，称石泉城发生了大规模屠杀，500多名华工流离失所，无家可归。他立即向总统格罗弗·克利夫兰（Grover Cleveland）报告，并请求联邦军队介入。

9月5日，联邦军队200余人抵达石泉城，开始维持秩序，并护送逃亡的华工返回。

清政府强烈抗议

石泉城大屠杀发生后，消息迅速传回中国，清朝政府随即采取外交行动。这是清政府首次对美国政府提出正式抗议，要求美方承担责任，并对受害华工进行赔偿。

清政府的大屠杀调查团

清朝驻美公使郑藻如在得知消息后，立即向美国国务院提交照会，强烈谴责这起骇人听闻的屠杀。他要求美国政府采取以下措施：

1. 追究肇事者刑责，逮捕并惩罚所有参与屠杀的白人暴徒；

2. 给予幸存华工充分的安全保障，并协助他们返回石泉城重建家园；

3. 向死难者家属及受害华工提供赔偿，以弥补财产损失和精神创伤。

同时，郑藻如还派遣驻旧金山总领事傅列秘和驻纽约总领事黄锡铨组成调查团，亲赴石泉城进行实地考察，并向美国联邦政府施压。

面对中国政府的抗议，美国政府态度谨慎。当时的总统克利夫兰虽然承认这是一起“种族仇恨导致的恶性事件”，但拒绝承认联邦政府需要承担直接责任。按照美国宪法，犯罪问题属于各州司法管辖，而怀俄明当时只是一个联邦领地（Wyoming Territory），尚未成为正式州，因此联邦政府不愿主动介入。

在司法层面，美国当局并未真正追究暴徒的责任。尽管石泉城警方逮捕了16名嫌犯，但他们在法庭上均被宣判无罪，理由是“证据不足”。另有45名暴徒甚至未被逮捕，整个屠杀事件最终未能得到公正的法律制裁。

面对国际压力，美国政府最终决定以“人道主义援助”的名义向华工提供经济补偿，以平息事态。

赔偿谈判与结果

1886年初，中美双方正式展开赔偿谈判。经过多轮交涉，美国政府同意向受害华工一共赔偿 14.7万美元，以弥补他们在屠杀中遭受的直接经济损失。这一赔偿款项包括：

- **受害者家属抚恤金**：针对遇难华工的家属给予一定数额的经济补偿；

- **财产损失补偿**：赔偿被烧毁房屋、商铺和财物的华工；

- **安置和重建费用**：用于帮助逃亡华工返回石泉城，提供临时住房和生活必需品。

这一赔偿方案并未完全令清政府满意。郑藻如强调，美国政府不仅应赔偿财产损失，还应提供精神赔偿，并对肇事者进行法律追责。然而，美国政府始终拒绝承认官方责任，仅以经济补偿方式了结此事。

然而，怀俄明当地白人居民对赔偿事宜极为不满，部分官员甚至阻挠华工返回领取赔偿，企图彻底将他们赶出该地区。也因此，不少遇难者家属都没有领到赔偿金。

尽管如此，这次赔偿依然具有重大历史意义。这是清政府在外交谈判中首次成功争取到对华人受害者的经济赔偿，标志着中国在国际事务中的立场逐步加强。这笔赔偿也成为日后华人社区争取权益的重要先例。

尽管部分华工在美军保护下返回石泉城，但当地白人居民仍然充满敌意，华工的生存环境依然恶劣。当地《石泉独立报》甚至公开发表文章反对华工回归，称“让华人回来就是对白人的再一次谋杀”。许多华工在领取赔偿后选择离开怀俄明州，前往旧金山或其他华人社区较多的城市定居。

石泉城大屠杀的纪念碑，刻有28名遇难者的姓名

一些华工仍然希望重建家园，但由于当地排华情绪持续高涨，加之《排华法案》仍在施行，他们的生活始终处于不稳定状态。到1890年，石泉城的华人社区几乎完全消失，曾经的繁荣唐人街最终变成了一片废墟。

石泉城大屠杀虽已过去百余年，但历史的阴影依旧笼罩着美国社会。特朗普政府上台后，针对亚裔的偏见与歧视再度抬头，尤其在新冠疫情期间，针对华裔的仇恨犯罪激增，“中国病毒”等政治言论更是加剧了种族分裂。这种舆论导向，与19世纪白人工人将经济困境归咎于华工、煽动仇恨的手法如出一辙。

回顾这场屠杀，我们不应只把它视作一段遥远的历史，而要认识到，它仍然关乎今天，关乎美国如何对待移民，关乎华裔在美的未来。

来源：吉棠说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