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澜自述3:说到喝酒,六先生和张彻不好此道,而倪匡却来者不拒

好看影视 港台明星 2025-07-08 23:30 1

摘要:电影《影子神鞭》(1971),由郑佩佩主演,罗维导演。当年,罗维可是响当当的大导演,他的太太刘亮华是首席制片,一队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日本。我请导演先去考察外景地,但他说不必了,有雪就行。我听了皱皱眉头,心里想他怎么那么不负责任。

雪地外景

公司到日本拍摄外景的电影越来越多。邵氏需要拍雪景的电影分两种情况:如果是没有大明星参演的,就去韩国雪岳山拍摄;如果是有大导演、名演员的,就到日本去拍。

电影《影子神鞭》(1971),由郑佩佩主演,罗维导演。当年,罗维可是响当当的大导演,他的太太刘亮华是首席制片,一队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日本。我请导演先去考察外景地,但他说不必了,有雪就行。我听了皱皱眉头,心里想他怎么那么不负责任。

到了雪地,罗维穿了好多件厚外套,把身体包裹得像一个大粽子,头上罩了一个套子,只露出眼睛,样子颇为滑稽。

郑佩佩个性刚烈,说一是一,人很正直。除了拍戏,她从不应酬,也从不与同行打交道。六先生提起她,也说她真的像个女侠。

我和郑佩佩聊起天来,知道她很好学。她说,她会向六先生提出请求,拍完这部电影后留在日本,和另外两位女子一起学习舞蹈。"另外两位女子"之一叫吴景丽,身材短小,佩佩一直叫她"小鬼";另一位则身材非常高大,后来我才知道她是佩佩的未婚夫原文通的妹妹。之后,她们在日本的生活起居,都由我来照顾。

戏开始拍起来。遇到是文戏(只讲对白,没有动作的戏),罗维就叫副导演去拍;武戏(全动作的戏),遇到就叫武师指导二牛去拍,自己则躲到火炉边取暖。

我年轻气盛,又对电影充满憧憬,认为导演是一个神圣的职业,怎么可以那么轻率?于是我就和罗维吵了起来。这可惹怒了制片刘亮华,说要向当时的制片经理邹文怀告状,一定要"炒我鱿鱼"。

我知道已经大祸临头,便将工作详细地交接给助手王立山,然后一个人返回东京。

不曾想,刚回东京的办公室,我就接到邹先生的电报,要我赶回现场。也不知是邹先生帮的忙,还是六先生下命令不准"炒"我,我回到现场后,刘亮华看到我,也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继续拍外景的戏。

后来,我哥哥蔡丹接替了爸爸的位置,当了邵氏中文部经理,也经常到香港买版权。罗维当年自组公司在外拍戏,当然得应酬我哥哥,请我哥哥到天香楼吃饭时,也叫了我作陪。和罗维交谈几次,发现他是一位相当单纯的男人,没有什么坏脑筋,我过去向他发怒,是冲动了一点儿。

带队到日本拍雪景的还有张彻,他拍的是一部叫《金燕子》(1968)的戏。当年,张彻已是大红大紫的导演,与我第一次在香港遇到的他完全不同了,排场甚大,带了一大队工作人员到来。这部电影的副导演是午马,武术指导是唐佳和刘家良。

《金燕子》是部大制作的电影。我把整个东京办公室的职员都调到外景队来,还喊来了我学校的同学、好友等来帮忙。

我一直想不通的是,"金燕子"这个人物是承继了《大醉侠》里面的女主角,和张彻一直拍的以男主角为主的阳刚戏格格不入呀,为什么让张彻来拍呢?郑佩佩当时也这么质疑过。

张彻能言善辩,把郑佩佩叫去,讲解"金燕子"这个角色在戏里举足轻重的地位。其实,张彻的心里早已经决定把戏着放在男主角王羽的身上了,他所讲的一切,不过是骗骗佩佩罢了。

佩佩人很单纯,相信了张彻,后来戏拍到一半,她才知道不对路,但是已经太迟,挽回不了了。

拍戏时,大家都住在长野县乡下的唯一一所大旅馆中。昔时日本旅店的传统做法是每一个人一间房,还把住客的名字写在木牌上,挂在门口。

张彻在当副导演时师承徐增宏。徐增宏的脾气可大了,喜欢骂人,时常在片场中大发脾气,张彻也学到了这点。他让午马检查服装道具,如果缺了什么,就会把午马骂得狗血淋头。旅馆中的日本工作人员看午马挨骂,颇为可怜他。日本人的姓氏中没有"午"字,但用动物为姓的倒是很多,如帝国酒店经理的姓氏为"犬养"。轮到在木牌上写午马的名字时,他们也许是看到午马什么事都要做,觉得他是在"做牛做马",于是把他的名字写成"牛马"。午马要他们更正,他们死都不肯。

安排外景团队吃饭是个问题。香港来的人喜欢吃肉,但是当地日本人以吃鱼为主,肉卖得很贵,且在乡下也难买到。大家吃了多餐鱼之后已然生厌,忽然看到有大块的牛排,即刻吃得津津有味。其实,乡下哪来那么多牛排,那是我叫当地猎人打了一些熊,以熊肉来冒充的。打不到熊时,我就安排他们吃起马肉来。我不说,大家也都不曾觉察,一直赞好。

外景的大小问题都要我解决。有一天,王羽发脾气说不拍了,要回香港,也由我"摆平"。长满荻花的原野上有很多蜻蜓,我随手去捉,每捉必中。王羽看到感觉十分有趣,自己去捉怎么都捉不到,要我教他。

我告诉他,蜻蜓长了很多很多的眼睛,要趁它停着时,用手指从远处靠近,一面靠近一面比画圆圈。蜻蜓有复眼,看久了就会头昏,像被催眠了似的一动也不动,这样就能一把捉住它们了。王羽照我的办法去做,果然成功了,大喜。

他玩捉蜻蜓玩得不亦乐乎,烦恼也忘了,遂继续拍下去。

张彻

在拍《金燕子》的外景时,大家同住一家乡下旅馆,虽然那已经是当地最好的旅馆了,但还是没有私人浴室。日本的旅馆到近几十年才有私人浴室这种设施。客人要洗澡怎么办?到大众浴堂去。我们这群难得有温泉泡的年轻人可开心了,辛苦了一天,收工后的最大福利便是浸在温泉中,快乐无比。

很奇怪,我从没有看到过张彻来泡温泉。那么多天了,他不洗澡行吗?日本人窃窃私语,说你们的导演是不是 okama ?" okama "字面的意思是铁锅,也指同性恋者。

有一天收工后,张彻叫我到他的房间去。日本同事们听到了都说,蔡澜你这次惨了,保重吧。我也有点儿担心,但是导演叫我去找他,我没有理由拒绝。

进了房间,张彻把窗和门关紧,我心中开始发毛,但是并没有什么事发生,张彻不过是把他的拍摄意图告诉我,不想让其他工作人员听到罢了。

关于张彻的行为,众人都怀疑过,为什么他不与女明星谈情说爱?以我和他接触了几十年对他的了解,他身体某部分可能有点儿缺陷。他喜欢的是自己所缺乏的所谓"阳刚",围在他身边的个个都是肌肉男。他很欣赏这些人的"阳刚,有时候会禁不住摸摸他们的手臂,但也是仅此而已。如果说他有同性恋倾向的话,那也是一种精神层面的,像《魂断威尼斯》(1971)里的老音乐家欣赏美少年那样。

张彻原名张易扬,浙江青田人,读大学时专修政治。毕业后,他跟随的大多是政治人物,但后来他觉得没有什么意思,便去中国台湾地区从事与电影相关的工作。有一部电影的主题曲《阿里山的姑娘》,就是由他填词的。

在台湾地区发展得不顺遂,张彻便辗转到了香港,在《大公报》写影评,用一个叫"何观"的笔名。当年影评写得最好的,只有金庸先生和他两个人了。

后来,他加入了邵氏,六先生对他的印象并不深。他做了几年的副导演后终于得到一个机会。当时,正导演拍了一部叫《蝴蝶杯》(1965)的武侠片,六先生看了很不喜欢,下令要补拍。邵氏有这么一个传统,完成的电影作品要让六先生第一个看,他如果觉得情节莫名其妙就要重来。轻的措施是加上几场戏进行说明,重的措施则是把整部片存进货仓,不许上映。金漆招牌的重要性高过一切。许多年轻导演都要经过这段考验,补戏对他们来说是很没面子的,是莫大的羞耻。其实,我们现在回头来看,这是何等幸福的事﹣﹣有人肯付出那么大的代价给你机会来补救,这是让人求之不得的事!

张彻的第二部戏《虎侠歼仇》(1966)就过了关,锁定了他导演的地位。因为同是浙江人,张彻和金庸先生的交情特别好,和倪匡更为亲密。有一天,他向倪匡说要改编金庸的作品,倪匡回答:"那种鸿篇巨制,两个钟头怎拍得完?要拍的话,取用其中一段情节或者拿来一个概念,就成了。"

从杨过这个人物身上得到了启发,倪匡替张彻写出了《独臂刀》(1967),这部电影在当年大卖特卖,破了一百万港元的票房纪录。从此,张彻被冠上了"百万导演"的头衔,事业一帆风顺。

在这期间,张彻招揽了易文和董千里。前者原名杨彦岐,生于文人世家,一开始为电影插曲填写歌词,后来也当上了导演。来邵氏时,他已风光不再,住在宿舍中,喜欢给女编剧写情书。他死后,这些私人信件被找了出来,公司里的人问我怎么处置,我觉得这是他个人的隐私,没把它们公开,和他一起埋葬了。

董千里是一位来浙江的老报人,也写过不少小说。他人长得又高又瘦,给人印象深刻的是他有一个鹰钩鼻,夸张得很。如果由他来饰演巫师,是不必化妆的。

张彻、易文和董千里三人组了一个说客团。每天下午四点后﹣﹣六先生吃下午茶的时段,他们就在办公室外等待,六先生一有空就把他们叫进去开会,风雨不改,就算张彻有戏拍到一半,也会停下来。下午的这个会是一定要开的。

他们谈些什么呢?多数是今后拍戏的方针。三个人你一嘴我一舌,说服力特别强。这也可能是张彻在政治学校学到的技艺,三个人把六先生包围得紧紧的,其他任何人都插不进来。

他们要拍的题材太多了。江浙人小时就知道《刺马》这出戏,六先生一听马上拍手赞成。早年在上海流传的典故,像马永贞、仇连环等,也是他们所熟悉的,当然也开拍。

题材谈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倪匡。倪匡是在上海长大的,对这些传说很熟悉。和倪匡聊剧本时,六先生会把我也带上,这时气氛没有那么严肃了。我们多数在尖沙咀宝勒巷的一家叫"大上海"的餐厅,一边吃饭一边谈,我对沪菜的认识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有的。熟客们到了,不必看餐牌。带位的侍者叫欧阳,拿出一个筷子纸筒,拆开了,里面写着时令蔬菜名。也并非每个人都看得懂菜名,比如"樱桃"代表田鸡腿,因为那块肉圆圆的,像颗樱桃;"圆菜"指的是山瑞或甲鱼,还有草头、马兰头等野菜。

说到喝酒,六先生和张彻都不好此道,而倪匡却来者不拒,一瓶 XO 白兰地,他老兄"咕噜咕噜"一下子就干掉,面不改色。老酒入肚,讲出来的历史人物一个接一个,新剧本源源不断地产生。倪匡是高手,一个剧本三天就能写完。如果是给邵氏以外的人写剧本,导演们说要赶时间,越早完成越好,倪匡作勉为其难状,说两个星期后来取。但实际上,他也是三天就写完了,放在抽屉中,等他们两个星期谢天谢地地拿走。

张彻最大的功劳是把武侠片和功夫片带进一个潮流,反转了当年以女明星为主的文艺片的"阴气"。

到了1969年,来自好莱坞的萨姆·佩金柏( Sam Peckinpah )拍了一部叫《日落黄沙》( The Wild Bunch )的西部片。片中,年华已逝的英雄们在金钱的驱使下去保卫一个小镇,一个个地牺牲。他们在慢镜头中中枪无数,血液飞溅。

张彻大受震撼,之后一直用这种方式来表现英雄们遇害的情景。当时吴宇森也受到了影响。他当过张彻的副导演,在试片室中看"毛片"时将画面一个个地记下,不大出声,非常勤奋。张彻喜欢骂人,但从来没有骂过吴宇森。一部部的卖座电影出炉,张彻电影中的英雄们除了流血,还要被剖开肚皮,拉出肠来。这些血腥镜头也不一定被审核通过,尤其是在新加坡,影片每次都要被剪得一塌糊涂,有时整部戏都要被禁掉。三先生从新加坡来信,再三地要六先生命令张彻收敛,六先生也试了,但张彻就是不听,弄得大家很是头痛。

这时候,我已当上了制片经理。有些影片过长,有些过于残忍,就得由我和剪接师姜兴隆来想办法处理,但怎么才能说服脾气极大的张彻呢?

拜赐于当年在日本检查拷贝的宝贵经历,我对剪接已有很深的认识,再加上姜兴隆这位高手,两个人把张彻拍的场面修完再修,剪接后的故事情节不会中途乱跳,合情合理,让人看得下去。剪接完成后,我们将影片放给张彻看,他最后也点了头,不再争辩。

在张彻的主张下,六先生从日本请了一群武师。他们把这些武师叫作"杀阵师",是动作指导的意思。日本影片中的厮杀场面多数是英雄和歹徒捉对厮杀,杀了一个又一个,其余的歹徒在旁边等男主角杀完才动手。张彻认为这极不合理,歹徒要上就一齐上,何必等?这种改变反过来影响了日本武侠片,五社英雄等日本导演就学了过去。

张彻很少离开摄影棚,但有时也会跑到我的办公室里喝杯茶。我知道他的书法了得,就准备了笔墨请他写一幅字。张彻毫不思考就下笔,写了一首诗送我,最后的签名他把家乡也写上,叫自己"青田张彻"。这幅字怎么开头怎么结尾,何处留空,他都算得精准,这是经过严格书法训练的人才做得来的。

发起写字的兴来,张彻会写一幅大的,叫美术指导放大后印在纯白布景上,白底黑字。英雄人物穿着白色服装,在慢镜头中舞着剑走向镜头,颇有诗意。

电影拍久了,弊病也跟着来。张彻通常要睡到下午才起床,发的拍摄通告都是早班,遇到拍摄超时,工作人员也可以捞一点儿"过钟"的补贴。

另外的弊病是拍电影用的武师,打杀后"死"了不少,躺在地上装尸体,然而之后还要上阵,于是到了第二天拍戏时张彻会换上一批临时演员当死尸,工钱却是武师的标准。这些毛病在后来都被方小姐一一抓出,加上服装道具都要经过方小姐的采购组逐一报价,张彻受到的阻碍越来越多。到了后期,方小姐还禁止张彻发早班通告,等等。

张彻发现箍在他颈项上的圈子越来越紧,快要不能呼吸时,向六先生提出要自组公司,到台湾地区去发展。

"没有了我做后台,你能行吗?"六先生问他。张彻拍着胸口说:"拍成的片子由邵氏发行,要是亏了本,都由我自己负担。"

"怎么负担呢?"六先生问。

"万一亏了,就从我的导演费中扣好了。"

六先生一算,要投下去的资本不少,就要以张彻的二十部电影的片酬当保证。反正拗不过张彻,六先生就决定放他一马。张彻的那块招牌还很硬,想来交来的电影不会差到哪里去,也就答应了他的请求。

张彻到了台湾地区,轰动一时,拍了不少大成本的战争片。

但到底台湾味和香港味不同,他后来拍的功夫片也没有之前那么精彩了,片子一部接一部地失败,到了最后惨败归来。

大度的六先生原谅了张彻,张开双臂欢迎张彻回来。张彻本来可以赖皮不还钱的,但最终还是按照承诺不收片酬,为邵氏拍戏。在那个年代,毕竟还是"量"大于"质"的,邵氏的影院需要多部新片来支持。

张彻痴迷于工作,对身体健康完全不理会,问题随之而来:他的腰也开始弯起来,听力也下降了。但他还是每天照常开工,片场是他的一切。后来他又训练出一班武师来,但武侠片的潮流已过,不能起死回生。

张彻身体不行了,脑筋却还是很灵活,耳聋听不了电话,他就以传真来与外界沟通。黄霑一给他发去传真,即刻得到他数十页的回复。渐渐地,他被人遗忘了,没什么人理他了,但他还是住在邵氏宿舍里。方小姐再三派人叫张彻搬走,但张彻说:"如果六先生下命令,我即刻搬!"

始终,六先生是念着他那份情的,让张彻留了下来。他在2002年获得香港电影金像奖的终身成就奖,同年逝世,享年79岁。

井上梅次

想要说服六先生开戏,导演们最先要做的就是说服他把故事听下去。

讲故事嘛,谁不会?但面对拥有邵氏电影王国的脸上笑嘻嘻却不怒自威的六先生,一般人都会怕得要死,结结巴巴地讲不出话来,更不要说讲故事了。

有些导演口才好,他们讲的故事能一下子就得到六先生首肯。比如程刚导演,他讲故事时全情投入,讲到紧张处时,用手拍桌子当音效,或嘴里哼唱几句当配乐,这是一种天分。可惜,他拍戏时总是慢吞吞的,很难完成一部电影的拍摄,所以作品并不多。其他导演没有他这个才华,只有通过大宴客、送厚礼的方式,请程刚代他们去讲故事。

六先生听完故事后,如果觉得喜欢,就即刻安排人写剧本。而剧本作者中写得又快又精的,当然是我的老友倪匡了。他为邵氏写过的剧本,有的拍成了,有的没拍成,加起来至少有五百部。

更直接的方式,就是六先生最拿手的"借用"了。他到日本表面说是去度假,其实是去工作的。他让我从"五大公司"要来电影新作观看。日本的电影公司以为他要购买电影版权拿到东南亚去放映,都很乐意提供给他看。六先生观影时,我就充当翻译的角色,把电影里的对白一句一句地翻给他听,我的日文也因此进步不少。但如果我遇到讲日本文言文的古装片,或完全是乡下口音的写实片,就难免发生翻译错误。不过,好在六先生只需要知道粗略的剧情,对细节也没一一追问,我也就过了关。

这段时间里,我观影印象最深的是一部叫《呼岚之男》(1957)的影片。这是井上梅次在"日活片场"拍得最成功的一部电影,有音乐有打斗,又用了红得发紫的年轻演员担任主演。电影讲的是一个鼓手成名了,当地的"黑帮"想控制他的故事。影片的主题曲也卖了个了满堂红。

六先生想翻拍此片。他通过当年李翰祥的专用日籍摄影师西本正去联系,并请来了井上梅次导演。井上梅次把此片原原本本地翻拍过来,把男主角选用了凌云,女主角则选了何莉莉。这部影片的票房当然也非常成功。

得到六先生的许可后,井上在香港一部接着一部地拍了好多片子。当六先生说为什么香港人拍歌舞片比不上好莱坞时,他说日本拍的歌舞片也不差,但用什么故事呢?井上找来他很早前拍的一部叫《三姐妹》(1954)的旧作放给六先生看。这比说什么故事都有效,六先生看完后马上点头同意。

于是就有了香港版的《三姐妹》--《香江花月夜》(1967)。片中三姐妹分别由郑佩佩、何莉莉和秦萍饰演,男主角由陈厚饰演。井上梅次从日本拉了大队人马过来,除了舞蹈指导,有时还将整班的"东宝"或"松竹"的歌舞团请来助阵。他的团队成员也并非无名之辈,像作曲的服部良一,是日本最受尊敬的作曲家之一,留下了《苏州夜曲》等经典作品。

《香江花月夜》又卖座了。从此,只要六先生一提影片类型或者方向,井上就从他的袖子中拉出一部旧作来照抄,计有《谍海花》(1968)、《花月良宵》(1968)、《钓金龟》(1968)、《青春万岁》(1969)、《遗产五亿元》(1970)、《女子公寓》(1970)、《女校春色》(1970)、《青春恋》(1970)、《钻石艳盗》(1971)、《夕阳恋人》(1971)、《玉女嬉春》(1971)、《我爱金龟婿》(1971)等。

也不是所有井上的影片都在香港拍,全部在日本取景的也有。这些影片中,由我负责制作的有《遗产五亿元》《女子公寓》和《女校春色》。

井上拍戏时像行军作战,准时开工,准时收工。通常,片场中有些陋习,如导演们会在收工时多拖一拖,让工作人员赚些超时的工资当外快。在这方面,井上绝对不肯。这原本无可厚非,只是井上这个人一直以向六先生"打小报告"居功,惹得员工们对他十分反感。大家私底下不叫他"井上梅次",而是叫"井上梅毒"。

也不是只针对香港人,他对从日本带来的团队也是如此。一次,他说大家辛苦了,请大家吃一顿日本料理。众人一听,高兴极了,当年在香港吃一餐日本料理可是花销不菲的。

到了餐厅,井上第一个发声,跟伙计说:"给我来一份汤豆腐就够了,其他人自己叫。"

看到导演点了最便宜的菜,其他人便都不敢放肆地点餐了。那一餐吃得大家一肚子气,日本团队的成员也学香港的工作人员,叫他"井上梅毒"。

在日本拍摄时他在很多方面要靠我,也破例地请我吃过一次寿司。我没那么容易放过他,便把最贵的食材都叫齐了。他看到账单时擦擦汗,连说"厉害厉害,真会吃"。

一次,一个讨厌他的灯光师跟我说:"我们全体人员已经说好了,从天桥板上丢下一块铁片,打他一个头破血流!"我听了即刻制止,说那是伤天害理的事,千万不可。他这才避过此劫。

井上没有得到报应,但他太太﹣﹣知名演员月丘梦路却在日本遭遇了严重的车祸,整张脸伤得很重。好在日本医科大学的整容技术非常厉害,用小针缝补,一共缝了几百针,等伤好了几乎一点儿疤痕也看不出来。所以,各位要整容的话千万别去十仁医院,要到他们的医科大学去才行。

井上梅次因脑溢血而身亡,享年八十六岁。

【蔡澜(1941年8月18日—2025年6月25日),出生于新加坡,祖籍广东潮州,后来定居香港。中国作家、美食家、电影监制、主持人,与金庸、倪匡、黄霑并称“香港四大才子”。《新周刊》年度生活家,《开讲啦》特邀讲师,《舌尖上的中国》《风味人间》总顾问。吃喝玩乐无不在行,文学、电影、书法、金石样样精通,被无数人奉为人生典范。著有《我喜欢人生快活的样子》《学做妙人》《人间好玩》《人间清醒》等。】

来源:读书有味聊忘老一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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