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碎自我提炼角色，上善若水——射雕侠之大者影评系列之表演篇

摘要：如果把一部电影比作一棵树，那么剧本是树根，呈现是树干，表演就是枝叶。虽说观众对于一棵树的欣赏主要是看枝叶组成的树冠，但枝叶的形状色泽都取决于树根吸取的营养和树干的输送，只盯着枝叶品评一棵树的好坏，是很片面的。

表演是演员根据剧本和导演要求塑造角色的过程。电影三大部分中，相对于剧本和呈现来说，表演最不重要。

如果把一部电影比作一棵树，那么剧本是树根，呈现是树干，表演就是枝叶。虽说观众对于一棵树的欣赏主要是看枝叶组成的树冠，但枝叶的形状色泽都取决于树根吸取的营养和树干的输送，只盯着枝叶品评一棵树的好坏，是很片面的。

这么说不是为演员开脱，而是因为归根结底，导演才是讲故事的人，所有演员都只是他的工具人而已。当然这个工具人只是相对于故事主讲人导演来说，演员自己可不能把自己当作工具，而应该把自己化成水，渗透、灌输入角色里，顺着角色的个性形状摸透内部每一处棱角，再用自己的整个身心塑造出来。

所以表演（至少体验派的表演）的过程，是个打碎演员固有自我，挑选自我中适合的特质，提炼并组合成一个新的自我即角色的过程。固有自我打得越碎，可供挑选的特质就越细腻，提炼并组合起来就越贴合角色。

来看看本片的工具人们表现如何吧。先说主角肖战。本片中肖战的表演让我非常惊喜，郭靖从初识黄蓉的毛头小子成长为为国为民的侠之大者，整个过程中该给的都给到了，表演发挥全程稳定且均衡。

可以说，他的郭靖，已经不见了肖战自己也不见了过往角色的影子，就是本片所讲故事中该有的郭靖。

下面挑选几处肖战的表演来说一下。第一处是影片开头与黄蓉初识那段。郭靖一边在电闪雷鸣之际不知自己几斤几两地展开保护“弱小”的臂膀，一边面对黄蓉“那你可要保护我啊，不然会被雷劈的”的调侃，认真郑重回复“放心吧，雷没机会”。这一段，肖战给出的一系列肢体动作眼神表情声线语气，都太到位了。

我的泪腺啊，三刷中每一刷都是在这一段开始精准运作，一下子就湿了眼眶。为什么？因为肖战这一段给出的郭靖端方厚重，真诚质朴，带着种像大地一样坚实有承载力的可信与可靠。这种可信与可靠是股很强大的力量，能让对面的人忽略对两人背景能力经验等外在条件的客观判断，而一下子就被拉进他的世界里。

他的世界里，男人要保护女人，强大须庇佑弱小，正义会战胜邪恶，慈悲能化解杀戮。这样一个理想世界，谁能不向往？

请注意，这个理想世界的呈现，不是用具体的言语或行动，而是用眼神与表情写出来一个“信”字，来传递一股巨大的力量的。郭靖是个心性非常强大的人，如果说靖蓉恋初时是黄蓉调教郭靖，那么实际上在更早的时候，郭靖就已经在催眠黄蓉了。

肖战这段表演堪称优秀。略侧的镜头角度让他眼睛眼白显得比正面多，更有种黑白分明的感觉。面部略带一丝笑意，嘴角稍微上扬，整个人坦白诚恳得像一张雷雨天展开的窗纸，哪怕即刻就要面对狂风暴雨，但它就是毫不犹豫地张开了，想用自己的力量为对方挡风遮雨。对面的人，能不败在这种不知天高地厚却十万分真诚动人的表达里吗？

看这个说话的动态截图，小农夫（别问为什么我用这词，问就是我想到牛郎织女和董永七仙女故事与肖战的适配度了）憨直敦厚的脸庞，小小鼓着嘴角跟你说他要保护你的话。你可以不相信他的能力，但你能质疑他的决心吗？

当时就觉得实在太可爱了。这种单纯执着的小男生的承诺是很动人的。越是不善言辞的人，说出来的话就越是可信，因为没有技巧，全是感情。哪怕一生一世的承诺，他也会说得平平无奇，但就是让人相信他能一诺千金。

当然这段情节台词编撰也极其出彩。黄蓉半真半假吓唬郭靖要信守保护她的承诺，不然会被雷劈。郭靖瞪着牛眼鼓着腮帮说放心吧，雷没机会。

（艾玛我真觉得这是一个不善言辞的直心眼子所能说出来的最动人的表白，也是最幽默的回答。黄蓉明明是吓唬或逗玩，但郭靖下意识，客观上却是“极其高明”地处理为她对他的关心，从而认真回答说放下你对我被雷劈的担心，因为我肯定会信守承诺，不会给雷这样的机会。妙啊，真是太妙了！本片台词中，除了郭靖跟大汗的两段关于武功与英雄以及侠之大者这个影片主旨的揭示之外，其它片段中，最精到的台词应该就是此处了。）

肖战说这句台词时，语速稍慢，字字清晰，很苏。这郭氏迷魂汤，黄蓉大口干了，俺们观众也醉了。

与这里相似的就是拒绝华筝那一处。善良真诚的钢铁直男不懂怎么有技巧地发好人卡，只会有什么说什么，结果就是华筝气得暴走，但却对他恨不起来。那句“比喜欢还要多很多”和“嗯”前后的表情动作，一样带着我要是说谎就被天打雷劈但天雷一定找不到这样的机会的可信与可靠。面对这样强大又毫不遮掩的真诚坦白，华筝一口老血吐出来，可不就是只能暴走了么？

第二处，是桃花岛上因误会靖蓉决裂。彼时小农夫悲愤不已，额头磕破，须发皆张，发红的眼睛，满眶悬而不坠的泪水，决绝而去的脚步。肖战在这里给出了被后悔愧疚与自责折磨不已的郭靖。这些情绪的总量与各自份额都控制得不错，泪盈于眶却没有流下来，很到位了。

第三处是郭靖问李萍黄蓉画上题词的意思。李萍解释之后，郭靖凝神思索，似有所悟，又不明所以，于是脑筋打结，生平第一次自我怀疑。肖战在这处表演中给出的面部动作很传神，看这浓眉大眼却又十脸懵逼的模样，妥妥地写着“我没懂但我觉得我应该懂了”，想继续问却也知道再问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

这段神态变化很有意思，也很有嚼劲。郭靖对于感情看起来一直比较钝感与粗放，原因不是他笨或者粗心，而是他的信念世界里没有“负心”这个词。对黄蓉他说过要一直保护她，觉察到自己对她比喜欢还要多很多，那就不会是假的，就不用意识层面思考从而得出爱坚持爱的结论，而直接就是一直守护一直在一起并付诸行动。这是一条十分直接而强有力的通路，几乎没有机会出现别的比如谁负心谁移情别恋的可能，唯一能想到的阻力也就是未来岳父不肯把宝贝女儿嫁给他。

所以对于母亲李萍对于题词的解读，他好像有些明白，但实际仍是一窍通了半窍忽闪两下又堵回去了的状态，同时又觉得母亲不会骗他，于是把自己整懵了，想不出黄蓉到底是什么想法。

说什么好呢，坚实如大地一般的男人，注定情窍不通，但反过来又是只要通了就不会只是窍，而是康庄大道的感觉。对他你注定不会收获曲径通幽的浪漫旖旎，但一定会有一生相守的坚定执着。

第四处是李萍自杀母子诀别那段。本来想着带母亲离开草原回故土的郭靖面对相依为命的母亲决绝离去，震惊愕然心痛无奈。肖战用蹙起的眉头，颤抖的嘴唇，哀伤无措的眼神来表现，让人可以想见，眼泪的坠落都是带着痛楚的重量，袭向观众心脏。可惜这段戏应是剪掉了很多，没有眼泪流下的动态瞬间，机位与镜头角度也单一了些，客观上削弱了这段戏的感染力。

当然，这样处理可能是为了把郭靖思想转变的最终推动转移到目睹战乱给中原和草原人民带来巨大伤害从而决定守护襄阳上，把郭靖的思想塑造得比较“国际化”而非“个体化”，故而压平本来应该是最大推动的母亲为不拖累他而自杀的情绪高点，剪掉了一些情感浓重的地方。可惜西征情节被剪，此处又剪掉太多，总体剧情上就感觉郭靖的情感转变缺乏高点与推动了。

总的来说，肖战在表演上进步很大。这个进步最重要的表现就是表演水平稳定而均衡。记得梦中的那片海中，他对与自己个性差异较大的肖春生的塑造上是有一些不到位的。一些表现大院子弟张扬骄傲的地方，肖战有些紧张，力度掌握得不是很合适，有尬的地方，也有没放开的地方，总体表现不够稳定。个人觉得原因是表演时自我打碎得不够，还保留着一些演员自己的观念的原因，以至于进入角色时与角色信念发生冲突，没能很好地摸透角色内部世界地形状，再现时就会带出一部分演员的自我。

而本片中肖战在塑造郭靖时把自我打得很碎，也精准地提炼出了一个心怀侠义与天下，把父志母命与家国情怀一肩挑起的青年人该有的特质，比如专注，比如诚恳，比如坚定，比如磊落。

23年刚得知肖战要拍射雕时我曾经写过几篇文章，其中一篇就是讨论我心目中肖战与郭靖的适配处，从形象气质、精神内核、价值选择三方面论证过肖战本人与郭靖的连接点，相信他能打碎自我，从自己与角色的共同点入手，提炼出一个战版郭靖来。事实证明，他完成度很高，我眼光不错，哈哈。（那篇文叫《说说本路人心目中帅哥与郭靖的适配处》，有兴趣者可搜索阅读。）

嗯一定要吹毛求疵一下的话，感觉吊威亚时的核心力量尚有加强空间，片中与西毒决战时有几个特效画面里，郭靖身形还能更挺拔些。而有点像纸片人般轻飘的感觉，则有可能是工作人员威亚辅助不到位，特效也没能纠偏所致。

接下来说说别的演员。庄达菲的黄蓉基本上完成任务。颜值气质与角色的适配度咱就不说了，总之肯定是决定观众接受度的一方面，但没什么讨论的必要。片中与郭靖初识以及与华筝相处那几段完成得还可以，但不到位的地方也较为明显，比如用美食交换洪七公教郭靖武功那里，黄蓉的活泼灵动表现得有些尬。台词也需要多加练习，在讲带角色情感的台词时发音变形，比如“绿草变为焦土”，听上去像“绿袄变为妖土”。

张文昕的华筝有亮点，草原公主的形象都给出来了。演员眼神灵动表情鲜活，比如华筝送黄蓉火镰时那个眨眼挑眉的动作，活泼又飒爽。

网上有很多华筝与黄蓉的比较，从角色到演员。个人觉得，评价一个演员演得到不到位确实只要看角色完成度即可，但评价一个演员的表演功力，却是必须考虑角色个性复杂度、经历复杂度、情感跨度、观念改变度等客观情况的。影片中黄蓉从独走江湖的“妖女”到与郭靖一样心怀天下的侠女，中间经历了被误解被追杀失散受伤等磨难，中间颇多伤心失落愤怒隐忍，而华筝身为明亮骄傲的草原公主，经历的唯一挫折就是对郭靖的爱而不得，两个角色表演难度不可同日而语。

而且剧中华筝与西毒、郭靖和黄蓉的各自几段对手戏中，占据的镜头与时长也是明显超过她个人的。比如出场时，对欧阳锋的眼神，镜头持续时间就很长。后面郭靖拒绝华筝和说到兵书时，黄蓉跟华筝关于发现水源有毒和失口喊“靖哥”时，如果是华筝说话，那镜头肯定在她脸上，而且时长可观。而郭靖或黄蓉说话时，只有一半左右时长在他们自己脸上，另有一半左右还是在华筝脸上。这样一来，华筝的形象定然很出挑，给观众留下鲜明印象。